简、便、验、廉是中医药的四大特色优势。但在今年的全国中医药工作会议分组讨论时，很多代表却对其中的“廉”表示了担忧。因为，在目前开展中医特色诊疗收益微薄甚至成本倒挂、政府财政对中医医疗机构补偿不到位的情况下，片面强调“廉”显得既不合理，也不现实——

别让中医药“杀手锏”变成“致命伤” 

健康报　

　
□本报记者 崔 芳 王 丹□ 

 
　　■从“扎针”到“打针”

　　很多年过去了，河南省卫生厅副厅长、省中医管理局局长夏祖昌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画面。

　　“那时，我还在农村老家。有一个会祖传针灸的乡医，治病很灵，十里八乡的人有毛病都爱找他。到了夏天，天热得不行，找他扎针的人又多，大家就都躲到他家院里的两棵大树下边纳凉边等着。”说完，夏祖昌遗憾地朝记者摆摆手，“不过他现在不扎针，改打针了。”

　　夏祖昌说他很能理解那位乡医。“病人觉得扎针没啥成本，有的不给钱，有的带一篮花生、一小袋鸡蛋，有的少给些意思意思。”耽误了农活又挣不着钱，夏祖昌说那位乡医的对策是无奈之举，“打针是用了药的，用药就有成本，这回总得给钱了吧！”

　　夏祖昌的另一个故事更为戏剧化。河南省郑州市某知名老中医退休后被返聘。每次轮到老人坐诊，他总是敬业地多看几个病人，能少开药绝不多开，能用便宜药绝不用贵药，深受患者爱戴。“但据我所知，他每个月给医院赚的钱，还不如医院发给他的工资高！”夏祖昌说。 

　　类似的故事，在今年的中医药工作会议分组讨论时，被各省代表反复讲述，故事的结尾惊人地相似：针灸名医不扎针了，中药饮片变成西药、输液瓶了，中医医院“西化”了。

　　“现在绝大多数中医、中医医院吃不上‘皇粮’，全靠自己看病挣钱发工资。无论是针灸、按摩、推拿、拔罐等中医技法，还是开饮片、院内制剂甚至中成药，收费都太低。”有的代表表示，在开展中医特色诊疗盈利微薄甚至成本倒挂的情况下，如果都像故事中那位仁心仁术的老名医一样，中医医院将难以维持。

　　是发展中医药事业还是发展中医医院？当中医特色诊疗“廉”字当头，不少中医医院就面临这样的艰难抉择。“西化”似乎成为无奈下的必然选择。

　　■从四味到二十味

　　“以前的中医开药，都是几味就能解决问题，像四君子汤、六味地黄丸，都是中药轻灵又有效的代表。反观现在，一开药就是十几味甚至二十味，药量也比以前大得多。”分组讨论时，卫生部副部长、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局长王国强谈到中药时显得忧心忡忡，“中药材质量持续衰退，开药就得更多、药量就得更大。这不但对药材资源造成很大浪费，效果也很令人担忧。”

　　“从四味变成二十味，究其原因，脱不了一个‘廉’字。” 上海市卫生局副局长、市中医药发展办公室主任沈远东分析，中药材在种植和销售时，国家按照农副产品管理，价格随行就市。近年来，随着需求量加大，供求矛盾日益突出，中药材价格难免应市而涨。“但药材制成饮片或成药后，国家需按照药品管理。这样一来，价格就不能‘市场化’了。”

　　沈远东说，国家对中药定价一直偏低，而且多年来涨幅有限。“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在中药这里‘打了架’，结果无非两个。”沈远东解释，一个是制药机构改采买优质药材为劣质药材以降低成本，一个是制药机构索性不生产价格倒挂的药品品种，因此一些简、便、验、廉的“小膏药”、中成药濒危，最终伤害的都是中医药事业本身和老百姓的健康与福祉。

　　■别让特色优势成了前行羁绊

　　“廉”，自中医药诞生以来就是推动其不断丰富发展的四大特色优势之一。但时至现在，这个特色怎么成了农村中医数量和中医药适宜技术萎缩、城镇中医和中医医院“西化”、中药材质量每况愈下、“小膏药”濒危甚至中医特色淡化的“推手”？中医药事业要发展，到底还能不能、该不该提倡“廉”？

　　“在政府财政对中医医疗机构补偿不到位的情况下，片面强调在诊疗中突出‘廉’，不合理也不现实。” 沈远东说，“同样，药材市场已经发生变化，价格不能准确反映价值的话，矛盾依然不可调和。”

　　代表们担忧，简便验廉作为一个有机整体，牵一发动全身。如果“廉”的问题不解决好，其他特色也难以为继，最终中医药事业的发展也将失去根基和动力。

　　但很多代表也表示，“廉”与中医药事业看似“对立”，其实并不绝对，完全可以化解。“这就需要科学测算，对中医、中药‘廉’的部分以合适的方式予以补偿。同时，让药价更真实地反映市场供求，通过按需规模种植药材稳定药价。”

　　“药材涨价时，上海市一度压价不让涨。这本是出于民生的考虑，怕加重老百姓看病负担。直到后来面临断货、质量降级危险才匆忙调价。”沈远东说，就如同不应为了保持“廉”而牺牲中医、中医医院利益一样，解决“廉”的维持难题也完全无需与老百姓的利益对立起来。“廉”的内涵应更科学，只要提高报销比例、降低报销门槛，中医药的“廉”依然能够得以保持。

　　在一年一度的全国中医药工作会议闭幕之际，谈到对未来的期待，四川省中医药管理局局长杨殿兴说，该省基层中医药人员用14%的医保经费服务了40%的患者，希望这些医务人员能得到更体现他们劳动价值的回报。夏祖昌又提到那位精于针灸的乡医：“我听家里人说，那人的后代没人愿意跟他学针灸，他家的绝技断在他这一代，大家挤在树下等扎针的景象再也见不到了。”他希望类似的故事，能有个美满的结局。